覷眼紅塵

文／鄭頻，56級

當我們面對紅塵試煉，誰是那有智慧的人呢？

高中時，我們的家政老師，其實也是我們的學姊。台南女中一直有這樣的傳統：讓傑出的校友回母校來擔任教職，帶領學妹們。那年，家政老師才剛從師大畢業，非常年輕，就來教我們的家政課，她實在大我們不了幾歲，比較像個「姐姐」哪！她也真的把我們當妹妹一般看待。

老師的個兒中等，髮色不黑，略呈褐色。特別的是，她經常笑得眼睛都瞇起來，顯得十分親和，我們都很喜歡她。

她教過我們縫娃娃，應該是半成品，只要把材料都縫合在一起，便大功告成。但因家政課的鐘點不多，記得也用去不短的時間。有一個學期，老師教我們做衣服，從紙上繪圖開始，製版、剪裁、縫製，一切都按部就班。打分數時，我們必須把衣服穿在身上，由老師加以評分。還記得，初次用縫紉機車衣服時，簡直是一場混亂。有的車得歪七扭八的，有的線絞在一起，更厲害的，連針都斷了……不過，最後總算可以交差了。我們穿上自己做的衣服，站在老師的前面，老師依然笑瞇瞇的，對我們點點頭，還給了一個不低的分數呢！也許是老師覺得，我們都已經盡力了。

當許多歲月流逝以後，至今我仍然記得當年老師的笑容，是那樣的溫暖。

長大以後的我，在學業告一個段落後，我到台南的一所鄉間的國中教書。鄉下的孩子由於所在地理環境的偏遠，文化的刺激不多，連資訊的取得也少。於是，我除了在課堂上教以知識外，更不斷的利用各種機會，把文學的經典名著介紹給他們，也讓他們認識電影和戲劇。剛開始，並不那麼容易。我以講故事的方式來誘導，故事說多了，我甚至懷疑自己教的是小學生呢！但，說實話，我是把學生當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般的帶領；而他們那專注的眼神也給了我很大的鼓舞，也才能繼續堅持下去、樂此而不疲。

教書的那些年，我其實是努力的把書帶進了他們的生命中。

我常想：人生的憂患很多，誰也無法逃躲。再愛我們的父母師長，也不能永遠長相左右，時時為我們遮風擋雨。當我們陷入困境的時候，該怎麼辦呢？而好書，是良師益友，得以時刻相隨。書，給了我們智慧，提供了經驗，更撫慰和鼓勵了我們，讓我們可以走在一條更光明、更有意義的大道上。書的好處是說不盡的。

果然，當我的學生長大以後，他們都成了愛書的人，這一點，讓我特別感到寬慰。當他們必須面對真實的人生時，書，真的給了他們很大的協助，足以釋憂解惑，使整個人生顯得比較平順，而少了繞道之苦。尤其，書，還拓展了他們的人生視野，使他們活得更為淡泊和快樂。

事實證明我當年的苦心並沒有白費。

當我有機會和他們相逢時，聽著他們訴說著一路走來的腳印，我很歡喜，我曾經有幸陪了他們一段。

想到當我讀書的時候，我的老師曾經怎樣的疼愛我們；那麼，當我也成了別人的老師時，我便知道該如何去疼惜他們了。

我仍然記得當年老師的笑容，是那樣的溫暖。是的，不論紅塵有多少滄桑，愛，永遠是一盞最溫熱的燈。

愛，的確可以傳承，也是極有價值的傳承。


原刊於中華副刊（93年8月5日），選自《Bravo！青春》‧正中書局出版

首圖來源：校友會資料庫
作者筆名琹涵，文化大學中文系、師大國文所畢，現為台灣知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