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秋敏/66級
省南女畢業四十年,我在麻豆上班,媽媽住在市區運河旁的妹妹家。偶而早點離開醫院要去探親,喜歡繞遠路走台江大道,經過四草大橋,把車停在鐵銹色的〝安平〞二字旁,穿過防風林,在沙灘上等著夕陽沉入海平線。讀高中時這一帶叫作〝小美軍俱樂部〞,是每年學校行軍路線的終點。不遠處億載金城的護城河,是當年和同學翹課單車之旅的地界,湊足零用錢,租艘小船,就可以打發一個寧靜又無聊的夏日午後。
每個禮拜天載媽媽上教會,總能看見孔廟旁那個大大的石碑〝子曰〞。外地來的朋友曾經讚嘆,台南人氣質真好,可以拿〝日子〞作碑文,我大笑著同意,順便介紹對面的莉莉冰菓室和美國新聞處(現在的愛國婦人館),再漫步過去就是我的母校省南女了。
妹妹的女兒考上〝國立台南女中〞,新生訓練回來說她們的學校別名〝椰風谷〞,我告訴她這是阿敏姨我命名的,為要和名為沙城、綠園、竹園崗者互別苗頭。搬出民國66年南女青年44期來作證,那一期是我們的畢業專刊,我寫的那一篇題曰〝相顧却依依〞。
校歌只記得:〝赤崁登臨、安平懷古〞這八個字了,好玩的事仍能想起一籮筐。孟淑範校長和周蕙芳總教官治校嚴明,調皮的學生也總能找到生存之道。清早七點半要到校,糾察隊長常為我網開一面,如果遲到太誇張,只好去敲總務主任宿舍的大門,因為他女兒是好同學,她家後門就開在校園裏的車棚邊。
除了聯考的科目,美術、音樂、體育,老師都是一絲不茍的。美術老師請產假回來前的週末,校園的每個角落都有人在寫生。音樂期末考的前夕,全校到處都有聽得到有人高歌〝夏日最後的玫瑰〞或是〝婚禮進行曲〞。體育賀斌組長恐怕是當年全校最令人敬畏的老師了。九人制的班際排球賽,每班有二十七人得下場,賀組長還自訂無限次的救球規則,每場球總是打得像救火一樣認真。高一十五班在王懷玉老師領軍下拼戰得到冠軍,當時汗水加上淚水的鹹味和拼命救球造成小姆指脫臼的痛楚至今鮮明難忘。
樂隊生活是高二的重心。身高173的我玉樹臨風,揹不起大鼓,只好硬著頭皮練指揮。外行指揮內行,一度氣走曾是音樂神童的小喇叭手。國歌國旗歌是每日必出的任務,我只有一次因豬頭皮(腮腺炎)和一次遲到缺席,任憑隊友自由演奏。校慶閱兵分列式彩排時,眼見指揮棒從手中飛出,技驚全場,正式演出時只好綁在手腕,失色不少。為畢業典禮練習了許多週末的軍樂版〝藍色多瑙河〞,讓埋頭苦讀的高三學姊不勝其擾,常有人出來拜託心領了。最後軍歌比賽時,以嚴酷著名的音樂老師郭鐵花給了我一個〝節奏感還可以〞的評價,算是指揮生涯的美麗句點。
好多老師令人感念。生物老師像詩人,認識校園植物時,全校走透透,珊瑚藤、紫鈴蘭、小蝦花、猴不爬、千年木、七里香,唸起來抑揚頓挫;操場旁的金龜樹、看台邊的羅望子、顯微鏡下的草履蟲,串起來真像一首詩。化學老師却像哲學家,每天黃昏穿著白色運動服在夕陽下的操場慢跑的身影,給喜歡呆坐看台的我很多啟發。我曾因數學不好,又羨慕教歷史的劉秀文老師流暢的板書而想唸文組。有一天慢跑中的葉文鶴老師在我身旁停下腳步,對我說:〝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學科學比較能抓到那個理〞。我似懂非懂,但的確是因此而改投自然組。高三丙組不考物理,教高三物理的賴淑芳老師却深得同學敬愛。她講〝外太空1999〞寓教於樂,還帶我們去她家看〝神燈〞,原來是當時非常先進的微波爐.多年後在麻豆新樓醫院重逢,賴老師仍然 在傳道、授業、解惑,但身份已是〝牧師〞了。
畢業四十年了,不盡然都是平安的日子。在聖經裏,埃及王子摩西亡命曠野四十年,接受磨練和裝備,上帝才賦予他帶領兩百萬以色列人離開為奴之地的重任。出了埃及的以色列人,流浪曠野四十年,直到與上帝建立了真實的關係,學會信賴和順服,才能跨越約旦河,進入應許之地。
百年校慶,子曰安平。人生幾何,離闊如此。感念師長和同學,也祝福學弟妹們,把握上帝的美好應許,勇敢接受淬煉,承擔責任,活出精采豐盛的人生。
作者為:新樓醫院麻豆院區醫療副院長
撰稿:2017.1.31 年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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