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莊維敏,60級
實在不曾奢望在洛杉磯還可以吃到蓮霧,初次在美與它相遇的驚豔,實在有說不出的悸動。
那天在南加土風舞社,吃到李大哥親手栽種的蓮霧,久違的昔日所愛,雖然它沒有台灣的黑珍珠蜜甜,但依然是秀色可餐,在我心中掀起許多的漣漪。
想起蓮霧,最是難忘在南女中那一次擊打蓮霧的大豐收,雖然第二天的升旗典禮中被胖胖的周教官厲聲責備成臭頭,可是卻是此生中最激情的回憶。
高一時候的那年週四,旱鴨子的我們在老師岸邊督促著「快游快游啊!」聲中,我卻遲疑再三,頻頻回顧,體育老師隔岸觀游教課的高亢叫聲,猶在耳邊,我仍緊抱著浮板,卻怎樣也漂浮不起來的恐懼與尷尬,令我傷心透頂!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聲,終於可以換回制服了,幾個跟我游技不相上下的挫折班同志,沮喪莫名地離開更衣室,忽然班上的大個大鹿,高聲嚷嚷:「哎呀!不過是小事一樁,幹嘛露出那麼悲苦的臉龐?我剛才看到我們林班導家門前的那顆高大蓮霧樹,繽紛鮮艷的蓮霧,正在向我們招手,走吧!大夥,我們一起去摘上等時鮮吧!」
我的眼睛一亮,心也跟著振奮,幾個小個兒紛紛把我們的浴巾打結,串連成一塊大大布兜,站在樹下,迎接即將墜落的蓮霧,大鹿用她的大手拿著掃帚又跳又擲,只見標的相繼下落,有的傷痕累累,有的被鳥嘴啄破,有外在美的實在是鳳毛麟角,但是我們看到這麼大一塊布上如珍珠似的小粒蓮霧,游泳不成的鬱卒,一掃而空,咬著大家分贓的戰利品,我們的心沾滿著高漲的成就感。
高二時節,有幸分配在圖書館隔壁的教室,每當午飯後,我總是快速往圖書館報到,即時完成清掃工作後,就是我與「瓊瑤」約會的時刻,我坐在自己抹乾淨的磨石地上,近水樓台先得月,得以盡情享受閱讀的樂趣;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我捨不得浪費,於是忘情貪婪地坐在冰涼的地上,我可以暢所欲讀的把瓊瑤小說看得過癮,也是這樣的薰陶和琢磨,我的寫作詞彙和功力因而與日俱增。
可惜徜徉在美麗文字間的時刻,總是飛逝得特別快,在閱讀中享受思緒飛揚的剎那,感覺自己是幸福的,然而回到教室,卻像是鬥敗的公雞一樣,疲倦不已,歷史課許老師的平板聲調,即便是天馬行空,滔滔不絕,卻像一首催眠曲,讓瞌睡蟲如千斤鼎一樣,壓得我抬不起頭來,那時候真是痛苦無比,於是左右手開弓的一直扭擰我的大腿,卻是徒勞無功,家裡提神醒腦的風油精幾乎被我用光,而不爭氣的腦袋瓜,還頻頻低頭思故鄉,逢此光景,每次都令我痛下決心, 應當仰望轉眼就到的大學聯招,懸崖勒馬了。
無奈立志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來由不得我.這樣的發誓,一到第二天的中午,又成了過眼雲煙,清掃完,又不由自主地坐在地板上,吸吮著文字對我永無止境的致命吸引力了。
所幸在這樣頑固不冥的沉淪中,碰到了一位燕京大學畢業的代課何老師,她說我很有寫作的天份,何不將沉浸在瓊瑤小說中的激情,轉變成自己寫作的動力?她督促我嘗試投稿,給了我很大的激勵和信心。
我開始在報章發表文章幾十年,深深體會寫作的樂趣,快樂與憂傷都找到排遣管道,一支筆不離不棄地陪伴我度過海外許多孤獨失意的時光。
南女畢業,一晃四十多年,今年是她創建百年的校慶,雖然無緣親往同賀,然而湧自內心底處的感恩深情,卻是無由或止,想起那紅咚咚、嬌滴滴的蓮霧,當年游泳池中的挫折和蓮霧樹下的歡喜齊飛,我的心不禁再年輕一次,嘴角掩不住的笑意,自然流蕩在歲月無蹤的足跡裡,而終於踏上寫作行列,更是由衷感念何師的知遇愛心,南女歲月,畢竟成為我生命中不願離去的一章扉頁了,因為,回首;終究有無怨的青春呵!
作者現居美國
首圖照片:作者莊維敏(右)與林澄枝女士於2010年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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