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愛還諸天地

文／褚秋華，73級 

省南女是我青春年華的黃金期，學校愛的教育多於嚴格教育。除了讀書、考試、打排球是必要重點，我對美術課、畫海報、編校刊、書法作文課等際遇，猶如記憶裏一盞真純有愛的心光。 

高一上就被選上學藝股長，一做就是三年時光，承擔每學期教室佈置、壁報跟美術比賽。常常，物理化學課聽不懂老師教的內容，就偷偷地拿筆在紙上畫東畫西的，好幾次突然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臉紅恍神地東張西望求救，總是有人發揮同學「愛」來幫我，老師不忘用愛的眼神，面帶和藹慈祥的微笑看我，彷彿看透我不是理工科的人才，鼓勵我往有興趣的科目努力。我最憂愁理化被當掉，還好老師用了特別計分技巧，讓我過關安心過日子。

高中，我最愛上美術課了，好幾次在校園水彩寫生，特別喜歡畫樹下的草，心中默默給自己取了一個「小草」的筆名，那時有首民歌是這樣唱的:

「大風起　把頭搖一搖，風停了　又挺直腰，大雨來　彎著背讓雨澆，

雨停了　抬起頭站直腳，不怕風　不怕雨　立志要長高，小草實在是並不小」

少女的心是浪漫可愛的，很羨慕班上的資優生，覺得自己是卑微的小草，又期待可以堅強勇敢而且出人頭地。想起高一下美術的學期成績，老師竟給我99分，我欣喜若狂，曾經夢想當藝術家呢！經過30多年的風雨飄搖，小草之名依舊常用，更堅定初心要蔓延大地，如今的我真是要謝謝當時的我，年紀輕輕就這麼有志氣，努力要認真當一顆抬頭的小草。 

還記得，學校現在的活動中心（起初叫中正堂，在我高一時開始動工。每天上下學都會好奇觀察進度，高二時接近完工階段，正好要做一張很長很大的運動會海報，有個星期日，跟同學秀足、明芳來到學校，找不到地方可以塗水彩，晃來晃去就走到工地二樓外圍走廊，後方有一片水泥地，我們判斷躲在這裡很安全，不可能會被人發現，就決定蹲著大畫一場。那幅畫是三個邁開腳步的人在奔跑，只揮毫一個大大的「脈」字當主題，故意不寫「邁」，因為我就是要自由做自己愛做的事，結果這張海報得了冠軍。前年，有一次路過學校，我還一人特別走到當時畫圖的水泥地，想起興趣愛畫圖、勇敢做自己的南女情景，隨著時光倒流，往事歷歷如繪….

老實說，我愛畫畫但不愛寫文章，相當害怕上作文課，經常發呆苦思下不了筆，況且南女傳統要硯台磨墨用毛筆書寫，常緊張到肚子痛，拜託老師讓我遲交。然而，有一次，國文魏月里老師竟然誇獎我一篇作文，想像力很豐富，就在課堂上送我一本書，書名是「把愛還諸天地」，第一次得到老師贈書，很害羞地回家才敢打開。「讀心中知名文，聽本真之妙曲。」老師親筆寫著。當時我真不懂書名的「愛」是什麼，但可感受老師是鼓勵我要克服恐懼跟自卑。後來偶然機會，被當時的訓育組長侯美子老師找去當校刊美編，經過一年的學習努力，從懵懂無知到會寫專題出刊，這過程奠下我對刊物編輯的基礎與興趣，一直影響到現在。

魏月里老師贈書親簽

高三模擬考總是成績不好，從不知自己排名，因為只公布前段的名單。沒有專長術科故不敢考美術系，只好乖乖跟著考一般大學。當年是先考試後填志願的第一屆，老天賜給我很高的大學聯考成績，可以錄取名列前茅的熱門科系，我則堅持選擇一個可以發揮愛心的系，進入台大社會工作系就讀。

大學畢業後在成大醫院服務，曾經聽說魏月里老師重病在台北治療，一陣子後傳聞已離開人間，我開始找尋翻閱收藏許久的書，悲傷念著『把愛還諸大地』六個字，從心底湧起師生之愛，天地雖無言，卻相信愛已超越時空而長留。20多年來我一直在醫院擔任醫療社工師，回首來時路，陪伴輔導無數苦難個案家庭，親身接觸生老病死，明白無常就是正常。天地如此寬闊，個人如此渺小，唯有以大愛之心，才能化解障礙、療癒缺憾、豐富生命。感恩我臨床服務的各類病人們，激發我內心深厚的愛與長久的感動，成為我的生命美學老師，也是創作最佳的扶持力，故我非設計專業人，卻能打造出不少醫療與愛的設計作品， 

2016年秋，我回到畢業30多年的母校開會，當天只是相當單純的念頭，想以愛回報母校教養之恩。我主動跟鄭文儀校長提到一個自己的專利作品－『愛』，是否能在校園當作藝術裝置，沒想到校長輕快答應，令我受寵若驚。99周年校慶時，「愛」順利矗立在校園轉角處，我靜靜地看著它，驀然回首當年那個蹲在地上畫海報的那女孩，如今年過半百，竟然有機緣捐贈作品給母校。原來，在17歲高二時，許多老師已經默默為我撒播「預見愛」的種子，歲月悠悠，如今在母校天地間真實「遇見愛」，滿地小草為愛鋪地蔓延。

愛像天地，無限寬闊，無處不在。

我雙手合十，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好多人。…… 

終於，我覺悟到17歲時不求甚解的文字 :「把愛還諸天地」

意義是如此美好、深遠、無限…

作者為成大醫院斗六分院社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