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單兆榮,63級
1945年以後,美國的跳島戰術奏效,登陸菲律賓、佔領硫磺島和沖繩島,台灣的空襲惡夢也從此開始。1945年6月「戰時教育令施行規則」,徹底動員學生,學校教育幾乎停擺,學生無不被徵召從事各種「愛國」行動,一直持續到日本戰敗投降為止。
1940年創校20週年,因戰時體制的節約,二高女學生池掘作業(挖掘心形池塘)。心形,是日式庭園修身養性的常見造型,今二二八公園內,台博館左後方水池即是心形。 |
1940年二高女學生製作調製奉仕作業(製作給戰士的慰問袋)。源於日本皇室,發動民眾把日用品、食品或慰問信等,裝在一尺見方的布袋內,贈送給前方戰士,以示慰勞與鼓勵。 |
一高女的操場邊也有一圈壕溝,是戰爭後期的防空壕掩體,因為沒有蓋子,炸彈在四周炸開,塵土鋪天蓋地而來。後來加上大蓋子,空襲警報解除,必須等老師們巡視安全後,學生才能站起身來。這也是國府初期防空演習時必入的大溝,人人頭上戴著裝便當盒的綠色手提袋,作為偽裝的遮掩。此時已經不見木板蓋,或腐朽或被炸彈摧毀。不同的是,日本時代躲的是美機,國府則是預防共機,這個戰爭或備戰時代的產物如今已經填平。
學子們回憶,半夜經常「水螺聲(台語:空襲警報)」響起,所以會隨身攜帶逃難用品,包括遮頭布等。「1945年3月1日台南大轟炸」時,還仰頭觀看空戰,以為被打下來的是美國飛機,學校宿舍被燒毀,1946年畢業於二高女的王采月記憶鮮明:「州廳只剩下外牆,火車站到大圓環,整齊的留下一排500公斤炸彈痕跡。本町、西門町、錦町變成一片火海。」方淑花則回憶:「太平洋戰爭期間(1941年12月~1945年8月),學校的教室遭受空襲被毀,在美軍轟炸機的呼嘯聲中,我們頭頂著天,把網球場當作教室,完成了學業。」3月17日21屆的畢業典禮,是把椅子搬出教室,在中庭樹蔭下舉行。許多外地學生怕進入市區危險沒參加;有些人躲空襲忘了;也有些人走了!一半學生未能參加畢業典禮,另一半匆匆領過畢業證書,趕著回家。如此混亂的畢業儀式,才有後來光復第一任黃濬校長補發畢業證書的一幕。2顆原子彈結束了戰爭,8月15日裕仁天皇「戰爭終結詔書」的「玉音放送」,透過全台各地的「放送局」(台南的放送局在今大南門公園內)廣播。
這段不同於對岸的歷史發展,使得共同生活在台灣的人群有了不同的記憶,海峽彼岸被日本轟炸,海峽此岸則是日本屬地。伍佰在他的台語歌曲〈空襲警報〉中唱到:「啊,這款的代誌,學校攏無提,那當時哪這呢神祕?」現在學校的歷史課本,可是把這段歌詞列入閱讀補充的資料中,不再神秘了!
防火演習,1942年二高女畢業紀念冊。進入暫時體制,演習的必要性升高。 |
1945年3月1日台南大轟炸(大空襲)。炸彈投擲處揚起硝火,校友回憶躲在鄉下,無法領取畢業證書。能到場參加者,也是領完畢業證書後匆匆離開。(來源) |
光復後的女子完全中學(1945-1963初高中6年)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戰敗,台灣人的心情是複雜的。結束殖民統治,是自由的歡喜;但遙遠的祖國,又是什麼模樣?如台中一中畢業的文人巫永福在《祖國》一詩中所寫:「燦爛的歷史/祖國該有榮耀的強盛/孕育優異的文化/祖國是卓越的/啊!祖國喲醒來!/祖國喲醒來!/國家貪睡就病弱/病弱就會有恥辱/人多地大的/祖國喲 咆哮一聲/祖國喲 咆哮一聲」。方淑花的回憶,能描述這樣複雜的心情:「隔天,台南市遭受空襲;再隔一天,有一架軍機被擊落變成火球,掉到安平海的出海口。後來聽說是日本的飛機,這消息令我有些失望。」政權改變,人的身分也發生變化,她說「畢業後不久,我進入…日本勸業銀行台南分行(註一)當行員,任職期間,我的國籍突然一下子就從日本籍變成台灣籍。」,回憶文章最後的簽署日期是「終戰紀念日,2007年8月15日」。但對另一群撤退到台灣者而言,這個日子是「台灣光復,勝利紀念日」。學生們則面臨與熟悉的日籍師長、好友道別的時刻,遭遇人生的第一場離情,更多的無奈是失去「熟悉的語言和語彙」。根據條約,日本人只能帶走簡單行李撤離,於是不少日人街頭擺攤,賣掉不能帶走的東西,以賺取旅費。雖然戰後物資缺乏,同學情誼超越族群,有人深情的帶著自製的布鞋,匆匆趕到基隆,塞給即將歸鄉的好友一點溫暖,彼此相擁痛哭,不知何時再見?這些「灣生」回國後,又是另一場銜接艱難、認同混淆的遭遇。1942年一高女畢業的兒島幸子,在台灣出生的日本人,回到日本國內被稱為「灣生」,類似西班牙在美洲出生的白人另外稱為「克里奧人」(creole)一樣。(註二)灣生,在殖民地的確高人一等,但1945或46年「引揚」(註三)回到母國時,雖然血統一樣,但出生地不同,也面臨一些適應的困境。受訪時的淚水,不只是感動,應該也有感慨吧!時代的動盪捉弄人。後來,兒島不但與好友們聯繫上,還多次參加校友會。2017年正值92歲生日,校友會寄到日本的賀卡,收到恰是3月生日那天,外孫來函感謝,說外婆激動的高呼「台南女中萬歲!」
0 意見:
張貼留言